玉盘红楼

震卦游记番外(一) 重游地府(中)

震去到阎罗殿,却发现启昆并不在那里。问过守卫,方知他去了茶楼。近几年天下太平,地府也没那么忙了,启昆去茶楼的次数也越来越多,常常在那靠窗的位子上,一坐便是一天。震听的心里,愈发不是滋味。待他去到茶楼时,果然见那地府之主,一个人在那里枯坐着。
地府里冤魂少了,茶楼里的生意也就冷清了许多。一切还是他离去之时的样子,连桌椅板凳都未曾移动过。添了一只玉制的大鱼缸,里面几尾黑美人和胭脂影,还有一条他叫不上名字来,自顾自地游着。稀稀疏疏几个茶客,在品着茶汤,留恋他们这一世最后的时光。

震向靠窗的位子走去,也不知是否是心灵感应,启昆恰巧抬起头,正对上他的目光。瞬间又惊又喜,几疑身在梦中。“爱卿,”急忙拉他坐下,深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消失了。“阎君万安,”震不顾拦阻,依旧行过大礼。两人坐定,启昆刚想开口,却发现,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阎君恕罪,”还是来客先开了口,“当日情急,我本神君属下,故而未能及时救治阎君,还望恕罪。”客套又冷淡的官方套辞,启昆却听出了别的味道。他说因为自己是那肥鸟属下才先救他的,那是否说明,他并非不想帮自己,只是身不由己呢,虽然这乐观的想法连自己都骗不过去。

“还要感谢阎君大恩,”震继续说道,“多谢阎君不计前嫌,周全我天璇亡魂,使他们得以托生。大恩大德,难以答报,”震说着拿起了面前的青瓷茶壶,斟满茶盅,恭敬站起,双手递与地府之主,“以茶代酒,向阎君谢罪,并谢恩。”
启昆颤抖着双手,几次差点接不住。好容易将那杯子拿在手里,却怎么也咽不下那口茶。这是他的裘振敬的茶,他怎会不喝又怎能不喝,可一旦饮下去,他和裘振也再无别的可谈,是否意味着,他再也见不到心心念念的这个人了?
启昆抬起头,见裘振依旧站着,他知道,他在等自己饮下这杯茶。罢了,低头一饮而尽。

“谢阎君。”震抱拳施礼,重新坐下。他想说的都说完了,心愿已了,此时静待启昆开口。“你,你一向可好?”“多谢阎君挂怀,在下一切安好。”
“哦,那就好。”“阎君也需善自保重,”“我知道,爱卿不必挂心。”二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说些无用的话。昔日一天能说上几车话的阎君,如今这样寡言少语,震心里一阵悲凉。他想了个由头,“饕餮仙君可还好?”

“他很好,”启昆见他主动跟自己说话,不禁欢喜,话也渐渐多了起来,“现在地府没那么忙了,他早些日子去了人间。说是想他弟弟了。这十几年他一直呆在地府,也没去看过他弟弟。”启昆喝了口茶,继续说道,“他说想明白了,天大的仇也及不上骨肉亲情。他和那肥鸟的恩怨,不是轻易解决得了的,先放一放,他想在人间陪他弟弟过完这一世,保护照顾他,也算弥补逝去的亲情。”启昆略带欣羡,“他说,等过完了这一世,便将他弟弟带到天上去,也不必麻烦我安排他轮回了。到时候,再和那肥鸟一决雌雄。”

震唏嘘不已。和启昆一样,也略带欣羡。没想到,那满心委屈满腹怨恨的饕餮,竟也能想得明白。他先前一直担忧,饕餮伤好后会来复仇,那仙兽虽不是神鸟的对手,可一旦打起来双方皆难免又是一身伤,而且神鸟还不许他出手帮忙。如今可安稳一段时日了,他慢慢找机会,总有时机劝解那饕餮。或许都不用劝解,兄弟亲情就可融化了他。若果真要打,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,哪怕那神鸟不许他出手,须知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。
又陪启昆说了会儿话,便起身告辞。不忍去看启昆失落的眼神,也不忍听那求他多呆一会儿的话。他迈步离开时,启昆问了最想问的一句话,“你以后,可还会再来?”

震突然下定了决心。“若有机会,我自当来探望阎君,”启昆面露喜色,震继续说道,“我此身此心,皆已许了朱雀神君。生是他的人,死是他的魂。阎君厚意,在下铭记于心。阎君于我是一生挚友,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,阎君保重,告辞了。”不待启昆回应,径直离了地府。既无法给他许诺,断了他的无谓念想,不再让他痛苦,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。

理智告诉他应快些回去,那神鸟酒醒了就有大麻烦了。可行至天璇上空时,亲情战胜了理智。他想来看一看,就看一眼。下次再下凡,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。
天璇依旧繁华,物阜民丰,连年战乱早已过去,百姓真的称得上安居乐业了。距他上次来,已过了将近二十年。其实想来好笑,他在人间,总共也不过呆了二十多年。那嬰栎侯依然健在,震查过他的生死簿,还有二三十年阳寿呢。他虽不通政事,但有时候无为而治,也许就是最好的办法。他真的是一位好郡侯。

来到都城,隐去了身形,不及闲逛,直接到了裘氏祠堂前。守灵官已换了人,正巧他还认识,就是自己在地府两碗孟婆汤送走的那对夫妻。如今夫妻俩已经完婚,丈夫继承了父业,继续守护忠烈英灵。
震在这个祭拜了无数次的地方,再次跪了下来。“父亲,”他祈求这次可以见到父亲。“孩儿来看您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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