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不如故(十六)
三日后，天璇天枢一同向天玑宣战。
天璇自南向北，天枢自北向南，一路摧枯拉朽，如入无人之境。天枢将士还有俘虏之仇，个个身先士卒。不过数日，两军已在睢炴郡会师。
天枢新拜车骑将军是由仲舍人举荐的，身为寒门士子却通读兵法，在军营中历练许久，也颇有军功，却因出身卑微无甚升赏。此次突蒙王恩，由一个小小的禆将一跃升为车骑将军，天枢立国以来尚是首次，他自然满怀感恩，诚惶诚恐，誓要一举荡平天玑，以报王上天高地厚之恩。
王上吩咐，一切以天璇军令为主。孟章此举颇为高明，终究我天枢只是协助，每一次也都师出有名，如今文人士子议论鞭挞，将来史书工笔，灭掉天玑的狼子野心，丑罪恶名，终归是要落在天璇头上。
两军会师，约定次日一早攻城。说是攻城，天玑早无斗志，其实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。城内百姓惶惶不可终日，亡国之君，亡国之臣，亡国之民，以前他们都不知道所谓何意，现在却深深刻刻地体会到了。
裘振已着人在城墙外搭棚施粥，有愿意来降的，无论官民，即刻可以热粥菜肴肉糜饱腹。天玑灾荒已久，达官贵人尚且要把粮食献出去，何况是平民百姓?浓浓的肉菜香搅乱了每一个人肚里的五脏庙，守城侍卫还算扛得住，百姓就焦躁难安了。
第二日清晨，攻城之势比想象中还要顺利，不出半日，已将天玑城门打开。亡国的难民只求保住性命，裘振令人将他们带到粥棚去吃饱喝足，好生安置。他此前已交代粮草军需官，无论军民，即便是天玑俘虏，也一概人道相待，先让他们好好饱餐一顿。
蹇宾已遣散了行宫内的大部分内侍守卫，着他们自行去找个活路。可众人没一个离开，皆愿随王上于地下，宁死不做亡国之奴。蹇宾慨叹之余，却觉得愧对他们，终究是自己这个君王无能，断送了天玑的江山，连累了天玑的臣民百姓。
裘振一路来到大殿，行宫里已是空无一人。到处是不愿归降，殉国自尽的义士忠臣，其中不乏小小内侍，裘振唏嘘不已，皆令人收了尸骨，好生安葬。
大殿正中，蹇宾盛装端坐，手里紧紧握着那半块兵符。
裘振令人在殿外守候，自己一人进入。
“见过天玑王，”裘振低头致礼。
“亡国之君，不劳问候。”
“天玑王此言差矣，君就是君，即便是亡国，为人臣子者，也不能丢了礼数。”
“裘少将军果然非凡人也，难怪那陵光如此器重你。”蹇宾略微点了点头，“如今我命在你手，要杀要剐均无怨言，只有一句，善待我天玑臣民百姓，本王罪责，与他们无关。”
“不劳天玑王吩咐。你天玑子民，只要愿意归降的，如今都在肉菜饱腹，过后还会分发冬衣，断不会死伤一人。”
蹇宾手抖动了许久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，最终只化成了两个字，“多谢。”
裘振依旧默然站立，许久，蹇宾将最想达成的心愿，说了出来。
“小齐――”他顿了顿，“小齐他已经葬在王城了是么？本王有一事相求。”
“请讲。”
“待本王走后，将本王遗体，与小齐合葬王陵。”
裘振复又沉默，“天玑王应知，自古臣子陪葬王陵者有之，然合葬者，却亘古未闻。”
“那从本王这里便有了。规矩都是人定的,本王自己的陵墓，本王说可以就可以。”
裘振心里一阵悸动。眼前的这位天玑王，在乎的不是自己的生死，也不是自己的江山，而是能不能与心爱之人合葬。裘振自己本是心无所依的可怜人，他的爱人，心中装的是江山天下，他能为他做的，就是为他夺了这天下。哪怕这途中，会伤了更多的可怜人。
或许有一天，陵光会看到自己，看到自己的那颗心，那颗小的，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的心。会有那一天吧，陵光或许只是太想要这天下了，待天下到手，他应该就会看到自己了。
“不能与心上人相守的滋味，裘少将军想必也能体会吧。”蹇宾一言将他从梦境拉了回来。
“你我都是聪明人，何况我是将死之人，有什么不能说的。少将军既然明白那种苦楚，就请推己及人，体谅本王。本王只此一愿，若蒙玉成，九泉之下，本王与小齐都将感念将军大恩。”
裘振思虑良久，再次开口，“若可以回到过去，天下与齐将军，天玑王会选哪一个？”
“人活一世，怎有可能回到过去？”
“如果呢？如果可以，你是选择图谋这天下，还是与齐将军做一对山野樵夫，神仙眷侣？”
“现在已晚了，说这些还有何用。如今本王国破家亡方才明白，便是坐上了那天下共主的位子，无真心之人陪伴，又有何趣？终究不过是拥万里江山，享无边孤单罢了。”他低头看了看那半块兵符，“若真能回到过去，我宁愿与小齐在那间茅草屋里，自在一世，也胜过称孤道寡。”他喃喃自语，“可惜，终究回不去了。”
“如果，真的可以回去呢？”裘振连击了三掌，大殿门打开，进来一个天璇士兵装扮的人。
那人热泪盈眶，双膝跪地，惊喜激动地唤道，“王上！”
备注:天玑亡了，下章还有，下章以后天玑组会不会上线就不确定了，或许以后小齐会相救裘振，也许不会，视剧情而定。各位天玑子民，我终究没忍心虐你们，虽然我很想两个人抹脖子的结局😭😭😭😭蹇宾已说出了陵光的结局，可能陵光比这个结局还惨。
骠骑车骑将军都是汉代官职，这里被我提前征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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